第 42 章
第二天, 管彤发现，储锐不时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管彤疑惑地回视他，等着他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微笑着抚摸她额前轻软的发丝。
这样的时候，管彤从不去追问。
储锐在她视线转开的一刻, 眸色低沉。她似对世上所有事情都不再有好奇心。这样的性情, 局外人也许看来宽容平和, 但内里实际是一种冷漠凉薄。
因不在意, 所以才无好奇。
她对他, 与旁人也许并无多少不同。
管彤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转开头，透过玻璃车窗，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暗淡山影。
他们正坐在回程的大巴车上。吃过早饭两人即启程离开。管彤当然更愿意多呆半晌，但外婆不想她到晚上才赶回学校，担心她休息不好, 便催促他们早早上路。
临行前, 外婆在她的行李箱里装满了她平日喜欢的吃食, 一直将他们送到村口，看着他们坐上车。
载着他们的汽车驶离, 外婆衰老的身影被留在后面。
管彤从降下来的车窗里探出身子, 看到外婆一直站在那里，向着他们的方向挥手道别，固执不肯离去。
直到车子拐过一个弯道，那道熟悉的身影被遮挡住, 倏忽不见了。
管彤重新在座位上坐好，心里是无法克制的难过哀伤。
这大概就是分别让人不放心的地方，虽然每次分别，总想着下次会重新相见，可谁都不知道，哪一次的别离，会是再见无期。
空气浑浊的客车在路上继续颠簸前行，时间尚早，车厢里的人并不多，各自坐在沾满油渍的位置上，神情麻木疲惫。有外出打工的男子，身边放着打捆好的庞大行李，目光茫然地注视着前面的道路。
皆是在生活的泥潭中挣扎度日的平凡人。他们的劳苦就像手上和脸上的粗粝痕迹，深刻，但是沉默。
储锐坐在管彤身边，亦是不说话。只是抓着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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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场接他们的人不是侯晓辉，而是顾磊。
走出机场，与头顶刺目阳光不期而遇，管彤下意识伸出手遮挡。
数日阴霾之后，天空终于彻底放晴。五月的明媚日光，灼热的燃烧而至，让连续浸润在昏暗中的双眼有一瞬间的不适。
管彤在晕眩中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正看到顾磊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带着微微的不耐。
因为她夺走了储锐，这个男人也许会永远仇视她。管彤心想。
如果不是顾磊显而易见的直男属性，管彤也许会往什么不可描述的方向猜想。
坐上车，储锐说先带她去吃饭。飞机上，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他自然都看在眼里。
顾磊的目光透过后视镜，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管彤看到了。
于是她说：“不用了，先送我回学校吧。小浓刚刚发短信来，说有重要的事跟我商量。”
说完她有些忍不住摇头轻笑。
她和顾磊，每次见面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许有些夸张，但是冷场和尴尬还是免不了的。让她奇怪的是，储锐似乎从没想过从中调解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既然储锐觉得没什么不妥，她自然更无异议。
刚才管彤说的也是实话。飞机一落地，她开机后就收到蒋小浓发来的短信。只是她实在想象不出，蒋小浓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她商量。
储锐不再勉强。
而顾磊，不用多说，他的方向盘本就是在往管彤学校方向开，仿佛恨不能早点卸下她这个包袱。
路上，顾磊通知储锐，之前他代言的一个产品需要他出席发布会。
虽然《扶苏》杀青后，储锐决定休息一段时间，没有再接新的工作，但是之前已经签订好的合同还是要履行的。
这意味着，两天后，他又要飞另一个城市。
储锐抱歉地看向管彤。
管彤笑：“真的没关系，我自己也要上课。”
即便他留在这里，她也并没有多少时间陪他。而且她一直不太赞成他每天开车来学校看她。这样让她很有压力，而且感到内疚。
这种感觉管彤并没有对储锐说过，因为她自己知道仿佛是不对的。
仔细衡量就可轻易发现，在这段感情中，总归是他付出更多一些。她感觉到内疚，也不外乎自己似是没有同等的给予。
假期最后一天的返程高峰，他们被堵在高架上。
与他们并排停在一起的是一辆黑色的居家车。车窗降到底，管彤看到车里是一家四口，两个小女孩从窗口探出头，洁白明丽的笑脸像两朵开在春风中的小花，无忧无虑。
管彤坐在车厢的阴影里，安静地看着她们，心想，怎么可以那么快乐呢？
缓慢的车流，走走停停。那辆载着无限快乐地车子渐渐甩开她的注视，走到前面，隐没不见了。
管彤回头，对上储锐明亮的眼睛，像是时刻等候在那里，在她感到失落的时候，给予她需要的安慰。
她心里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遇到比储锐更好的男人。她甚至相信，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比他更好的男人。
她懂得他的美好，善良，慈悲。他亦知晓她的冷漠，孤独，决然，而且洞悉她外表下潜伏的某种期待和脆弱。
她心里亦是想对他好，希望他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想把自己能给的一切端到他面前，任他挑选。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过往，她一直担心自己在意的一切都会失去，并且切实看着自己在意的一切损失殆尽，于是学会了不去在意。
现在，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告诉她，他永远不会离开。
她曾经认定，生活即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想要不被欺骗，就要守住自己的心，做到不去相信。
可是他说，她就轻易的信了。
相信，却不知该如何对待。
可他是如此的好。明白她的一切，并耐心等待，从无逼迫。
她的心是一块在激流中被打磨过的坚硬的石头。只是即便是河底石块，阳光穿透水面照射进来时，亦能感觉到温暖和光亮。没有语言，只是静默，但心里有无限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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