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海子说, 我们最终都要远行，最终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也许路途有点艰辛，有点孤独，但熬过了痛苦，我们才能得以成长。
可惜的是, 不是所有人都能熬过痛苦, 就连说这句话的诗人也未能做到。他在25岁时卧轨自杀, 以极其惨烈血腥的方式与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割裂分别。
她亦不是坚强的人, 只是习惯了用桀骜和冷漠来对抗软弱。
不是不想逃走, 离开眼前的一切，用剧烈的方式割断与过往生活的所有联系。
只是她已然清醒，知道自己将始终拖拽着那些惨痛的回忆，无论她是管彤还是林琳，都无法获得解脱。
她也无法做到海子那样的决绝，至少现在无法做到。或许她对这惨淡人世仍有贪恋之心, 贪恋着生, 贪恋着人与人之间的这点微末暖光。
所以她喜欢回到这个深山小村, 喜欢在外婆身边，就好像这个地方有她丢失的或者从未获得过的某种贵重东西。虽然并无希望永远占有, 也深知它并不真正属于自己, 但依旧不知悔改反复寻找，沉迷于这短暂的片刻幻觉。
对她来说，这个小山村不只是她的一个避风港，在某种程度上它更倾向于是她人生中的另一个不同阶段。在这一段人生中, 她与生俱来的缺陷得到修补，因而得以成为一个完整的行走在日光下的正常人。
--
储锐和管彤走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多日雨水浸润，且天气阴沉不见阳光，石板的缝隙中显露出绿色的青苔。一层轻盈柔软的绒毛。
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小巷幽深，只有他们两个人脚步的回声。
暮色笼罩下来，一切景象似是都与前次无限重叠。
张家的老宅出现在眼前，因为日光尚存，门口的灯还未打亮。所以，那盏白色的灯罩下也就没有那些飞舞着的飞蛾。
很奇怪，两个人在门前停下后，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那盏没有亮起的灯，脑中同时浮现的也是一片夜色中的昏黄光影，仿佛他们上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当真见到过那些银色飞蛾在灯光中飞舞一样。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上次他们站在这里时是冬季，所有飞蛾恐怕早已经在寒凉的空气中僵死殆尽。
有时是会这样，负责储存信息的大脑突然浮现出过往人生中的某个片段，我们会在一瞬间分不清楚其中的一些细节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还好，总会有证据存在，只要愿意耐心寻找。
管彤收回视线，看到斑驳老旧的院门在两边敞开着，一位身着浅色褂衫的老人正在院中侍弄花草。
她走进去。
储锐听到，她还是那一句：“张爷爷好。”声音里是满而真诚的喜悦和亲切。
老人抬起头，惊喜地“呀！”了一声，说：“彤彤回来了！”看到她脸上的过敏症状，立刻明白他们的来意，放下手上的工具，转身往屋里走。“进屋来吧。”
管彤身后的储锐自动被老爷子忽略了。
“还是一天三次，抹在患处。记得不要抓，女孩子留疤可不漂亮了。”老大夫将一盒白色药膏和一包棉签递给管彤。
管彤接过，乖巧地说：“我知道了，谢谢张爷爷。”
“爷爷，你不是说不用我帮忙，你自己会给这些花松土吗？现在事情没做完，人又跑去哪里了？”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张爷爷，灵灵回来了？” 管彤笑着问道，视线不自觉地往储锐的方向弯了一下。记得张爷爷上次说，他的孙女是储锐的粉丝。
“嗯，昨天回来的。说是假期来陪我这个老头子，结果整天管东管西，还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陪谁？” 虽然张爷爷一副不满的神情，但管彤还是看得出来，孙女回来，老人很高兴。
“爷爷，你别总是说我坏话，小心我……”张灵灵跨进屋，看到屋内的管彤和储锐，声音被截断在喉咙里。
管彤已经预料到会是这种效果，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张灵灵虽然是张爷爷的孙女，但是在她出生后不久，全家就搬去城市定居，每年回来的次数很少，所以管彤跟她并不熟悉。
管彤不说话，储锐更是没什么可说，脸上是跟管彤一样的同款微笑。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爷爷，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怎么好像看到储锐了，就在咱们自己家客厅里……”
“好了彤彤，药膏拿回去记得按时擦。”张爷爷不理会孙女的“梦话”，径直对管彤说道，“爷爷就不多留你了，早点回去，多陪陪你外婆。”
“好，谢谢张爷爷。”
管彤和储锐道过谢就想离开，张灵灵终于醒过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及时拦住了他们。
“等，等一下！上次爷爷跟我说储锐来过我家，要不是有照片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这次终于让我碰到了！真的像做梦一样！”
说着话，小女孩突然变得拘谨起来，不太好意思地向储锐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张灵灵，是你的粉丝。你所有的电影和电视剧我都看过，我……喜欢你很久了。”
这不是管彤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粉丝对储锐的表白了。很奇怪，虽然她对如此简单直白的喜欢有所不解，但这一次，除了不解之外，似乎，还有些排斥……虽然她并没有将心里这些排斥表现出来。
张爷爷却立刻不悦：“什么喜欢不喜欢。小小年纪就要好好读书，不要整天学别人追星。”显然老人在管彤和储锐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以觉得孙女的话非常不妥。
管彤对张爷爷是真的亲近和尊重，便笑着对老人说：“没关系的。”
张灵灵兴奋地拿出手机，亮闪闪的目光望着储锐：“可以，合影吗？”
储锐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一旁的管彤，问了一句：“可以吗？”
管彤怔住。对上他的视线，看清里面认真的询问，仿佛只要她说不，tz两人就马上转身离开。
张灵灵疑惑的目光也看向她。
很快回神，管彤接过张灵灵手里的手机，轻声说：“当然可以。”
他应该知道，“管彤”是不可能给出否定地回答的吧。
张灵灵立刻激动欣喜地靠近到储锐身边。
他清俊干净的五官再次被收缩进小小的屏幕上时，管彤有片刻的恍惚，仿佛时间一点都没有往前走，他们仍旧站在最初相遇的地方。这一次，她是否可以没有任何隐瞒，以她原本的样子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你好，我是……
“彤彤姐，好了吗？”
管彤回神，按下快门，然后平淡地说：“好了。”将手机还给张灵灵。
张灵灵接过手机，看着管彤，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脱口问：“彤彤姐，你和……你们不会是男女朋友吧？！”
张爷爷又马上责备：“小孩子太不懂事了，这是人家的隐私，wxj不要胡乱打听。”
这次管彤只是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没关系，”储锐却突然开口，礼貌地对张爷爷点了下头，然后转向张灵灵，“是的，我是彤彤的男朋友。”
掷地有声。
管彤感觉到，她的心脏在胸腔内，极轻微的悸动了一下……
.
在这个寂静的小山村，入夜后几乎没有任何娱乐，人们通常很早就会睡觉。
管彤和储锐从张大夫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黄昏。
在张爷爷家那个既当客厅又当诊室的房间里，管彤听完储锐的话，很快镇定下来。
这不仅是两人第一次对旁人公布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他们自己第一次如此直接的确定彼此的关系。虽然管彤觉得这些并无必要。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