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管彤最终仍是未能对林锦然说出任何安慰之语, 他在电话里如同梦游一般跌跌撞撞半晌,便如同打来时一样,突兀的挂断了。
她突然不能在这被寂静淹沉的房间呆下去,裹上外套下去酒店大堂等储锐回来。
凌晨三点后的酒店大厅也是沉寂无声。管彤安静地在大厅靠窗位置的长条沙发里坐了很久,久到值夜班的酒店服务生走过来, 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她抬起头, 说:“我在等人。”
年轻的服务生便礼貌地走开了。
有雨滴打在身后的玻璃窗上, 细小微弱的声音。或者只是她的幻觉。但雨确实在下。
林锦然在电话里的那个问题蓦然浮上脑际。
“你恨她吗?……你是不是特别恨她?……”
她问:“为什么恨她?”
不是吗?为什么恨她?即便她仍是姓林, 也没有理由恨林逐溪。
是林逐溪把她养大, 供她衣食无忧,且从未虐待过她。只是没有爱和温情给她。
这世间最不易得的东西,她不给,她便也不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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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一个黑洞。有时一些久远往事会陡然浮现在洞口,这些往事异常清晰,就像一片叶片呈现在眼前, 连上面细腻的网状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在林琳上初中的时候。
升入初中后, 林琳选择了住校。按照学校规定, 每周五下午放学后,在校学生可以回家。在家里呆两天, 周末再返回学校。
管彤在的时候, 林琳也会每周按时返家——为了陪着管彤。
但管彤离开之后,林琳变得通常两三周,有时甚至一个多月才回去一次。
从学校步行去公交站点的时候,林琳都是一个人走在路上——她唯一的朋友离开后, 她总是这样一个人。
大街上人来车往,却并不让人放心。恐惧和迷茫的感觉会突如其来的向她袭来,无可排解。
她时常觉得,自己可以就此消失,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大街上的这些人会继续笔直的往前走,根本不会注意到少了一个人。
有时回想起来,她会后悔当时没有这么做。如果她当时走了,也许就没有后来的种种事情。
是在一个寻常的周五下午,林琳走出校门时,看到了等在大门外的林逐溪。
她并不像其他家长那样,等在校门口张望,而是站在马路对面的一棵香樟树下。脸上仍是一贯平静疏离的表情,看到林琳背着书包从学校出来,才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林琳当时并不知道,林逐溪已经连续几周在每个周五的下午,站在同一棵香樟树下等待。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因为林琳回家的频率毫无规律可寻,她从来不说,林逐溪也从不会问。
这就是她们之间一贯的相处模式。
那是唯一一次,林逐溪来接她放学。
那天回到家之后,吃过晚饭,林琳照例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她脱衣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她说了请进之后,林逐溪走进她的卧室。
林逐溪走至床边坐下,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略微出神的凝视着林琳。
那是第一次,除去画画的时间之外,她的视线,那么长久地停留在林琳身上。林琳也是第一次发现,她原本坚毅清明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苍老浑浊。
林逐溪一贯的强硬冷漠,让林琳很轻易忽略了,原来这个人也会老去。
有一个瞬间,林琳觉得特别难过,但是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任何表现。
最后,林逐溪对她说:“我们从来没有交谈过……”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也许是想对她笑一下,却没能成功,最终只是下意识的蹙眉。
林琳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但她却好像再没别的可说。
离开之前,她似乎想拥抱她一下。但她俯身过来的时候,林琳躲开了。
她没有生气,尴尬难堪的神情也没有,只还是凝视的目光望着林琳。
然后她便起身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帮林琳把灯关了,在黑暗中回过身,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琳当时以为林逐溪是安慰她管彤的离开,后来才知道不是。
一个月后,林逐溪病死在医院里。
她是在向林琳道别,以她自己的方式。
她们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回忆过往,却连哪怕一个拥抱都没有。不是不悲伤难过,只是,都不是感情容易外露的人。
在林逐溪活着时,林琳常想,也许在林逐溪眼里,她的生命只是那个被她断定没有资格跨进林家高门的低贱女人的延续。她从不对她抱有任何幻想和希望,所以才会自始至终漠不关心。
这种想法,直至现在,未曾改变。
而她的母亲,那个从未被承认的女人。林琳对她亦没有丝毫怀念。
一个能够将自己的孩子扔在这冰冷人世,独自去殉葬爱情的软弱女人,不值得任何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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