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顾磊的话管彤介意吗？
多少总有一点。
不是那句她完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也不是因为喜欢他的姑娘很多。
这些她都知道。
而是那句，她会毁了他。
上课的铃声在午后淡漠的阳光下被无限拉长，恍惚的好像耳边的幻觉。
管彤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左边是夏文晗，右手边是蒋小浓和周燕妮。两个人在小声讨论年前的编剧大赛马上要公布成绩了。
“听说今年最佳长片剧本的奖金有五万块！”蒋小浓的声音透着兴奋。
周燕妮瞥了她一眼。因为蒋小浓的参赛剧本是和管彤一起写的, 周燕妮为免殃及池鱼, 忍着没毒蛇她, 敷衍的“嗯”了一声。
没有得到有效回应, 蒋小浓压在心底的兴奋无处疏解, 转而调转枪头：“管彤，你说我们的剧本有没有希望？”
管彤没在认真听，出神地盯着手里的手机。
蒋小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管彤？”
不动声色的回神，管彤笑了一下，对蒋小浓她总像一个耐心姐姐。
“不获奖也没关系的，我们不是写得很开心吗？”
“对！”蒋小浓立刻热烈响应, “这是我们献给偶像的表白和赞歌！”
管彤看着她脸上那么单纯的笑。
夏文晗坐在管彤左边, 没参与话题, 低头瞥了一眼管彤握在手里的手机，猛然问：“你在等电话？还是要打给谁？”
“没。”管彤摇头, 将手机轻轻扣在了桌面上。
蒋小浓还要继续刚才的话题, 正好老教授从门口走进来了，她不得不沮丧的偃旗息鼓。
管彤收敛心神，正要翻开手里的课本，听到旁边蒋小浓诧异的声音：“管彤, 这节是短片创作课，你拿本《中国电影史》干吗？”
淡黄色的做旧封面，像一张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发黄信纸，上面“中国电影史”五个大字静静地与她对视。
也许，介意的不止一点……
.
有人这样定义过灵魂。
肉体是囚笼，里面有个东西在看、在听，在害怕，在思索，在惊奇；这东西在肉体消失之后还在，还残存，它就是灵魂。
所以，灵魂有它自己的生命，肉体形同容器。
那么，在一个容器内，灵魂也能一分为二吗？
可是，灵魂分裂——或者说，精神分裂，不属于哲学范畴，而是医学问题。
这是管彤第一次直面自己可能存在的精神问题——她不得不如此，因为她此刻正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她对自己如何出现在这里毫无印象。
仿佛噩梦变成现实，她苏醒在黑暗里。
在一盏街灯下，管彤蓦然睁开眼，看到空荡冷硬的街道。
紧紧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景象没有任何改变。
深夜的陌生街道，褪尽白日的喧哗，没有拥堵的车辆，也没有涌动的人群，显得庞大而落寞。
耸立在身边的清冷街灯，三个灯盏，坏了两个，剩下唯一一个从破败的灯罩内撒下昏黄的光晕。
在这种异样的寂静和朦胧里，所有东西看来都仿佛是幻象一般不真实——寒伧腐败的高楼顶端在黑暗里像是倏然消失了，街树的斑驳阴影打在地上，辨不出树的轮廓，却仿佛一双双隐在暗处窥视的眼睛。
管彤的指尖都是颤抖的。
她的记忆停留在夜晚躺在寝室床上入睡的那一刻。罕见的没有任何梦境，寂静的黑暗中有无数细小光点，起伏不定，如同行驶在广阔海面上不可探寻的海船的微光。终于可以放心的将自己沉没于睡眠中。
而再醒来时，却在这样一条陌生的街道上。
管彤试图确认，或许她仍是在睡梦中，生发出这样一场如此真实的梦境。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午夜的凉风划过皮肤的温度。
低头，看到自己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短裙，在初春的夜晚，这样清凉的装束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更何况，她并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衣服。
滑腻的丝绸裙边扫过小腿，管彤感觉更冷了。
她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街灯还在恍恍的照着。她看到自己不知何时涂成鲜红色的指甲，在暗夜昏黄的光晕中显得颓败又诡异。
夜很凉，她也很冷，可是后背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她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清醒。
毫不犹豫地抬手抓上裸露的手臂。
尖锐疼痛传来，她沉默的忍耐。可是无论她睁眼闭眼多少次，空旷的街道还在，街灯还在，她身上的黑色吊带裙也在。
不远处的垃圾桶传来混合着食物腐烂和呕吐物的臭味。
绝望和恐惧的空气不停地向她靠近。管彤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维持平静。身上没有手机，没有钱，这样的窘境，让她想到……
储锐。
街道尽头突然传来低微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深夜像极了恐怖电影中渲染的场景。
伴随着低声的咒骂和交谈声，三道细长的身影在昏暗灯光中浮现出来。
他们很快发现了她。手上未燃尽的烟蒂扔到地上。
“嘿，美女！”
管彤转过身，开始在凛冽的寒夜中拔足狂奔，像一头受到惊吓的幼兽，不辨方向。
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追上来，因为她不敢回头看，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和慌乱的脚步声。xlzl它们在深夜的街道上回响，是一场循环不醒的噩梦。
管彤以为自己奔跑了很久，其实只是很短的时间，漫长的是心里鼓胀的惊恐。她缺乏锻炼的身体很快力竭，拐过街角，眼前出现一片灯光和一道门。她闯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的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神情疲倦而冷漠，低着头似是在核对账目。
管彤的突然闯入让他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在她裸露的肩头和双臂一扫而过，而后又事不关己的回到手中潦草的账本上。
室内的温暖和隔着收银台的冷漠男人让管彤狂跳的心一点点慢慢平复。
她在便利店两排货架间走了一圈，又重新回到收银台前。
隔着玻璃窗，能够看到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洒下昏黄光圈的街灯。
“你好。”管彤轻声开口。
男人抬起头，有些不耐地看着她。
她手上空无一物，显然不是要买东西的样子。
“很抱歉，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我想打个电话，我可以给……”
管彤努力控制着声音里的颤音。可是她身上没有一分钱。
男人眉头皱起，管彤忐忑的心也随之皱起。
半晌，男人终于从口袋摸出手机递给她。
管彤道了谢，不假思索地按下那十一个数字。
这是管彤第一次主动打给他。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收银台后面的男人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久到她又开始听到自己沉重呼吸声的回响。
在林琳离开后，管彤很长一段时间坚持给她使用过的那个手机号码按时缴费。一个人在路上行走，抬起头看到天空中剧烈燃烧的太阳时；或是深夜寂静无人，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时，她会突然想起来，然后拨通那个号码，听着里面等待接通的声音响起，又结束。
就像现在。
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坠，管彤等着手机另一边挂断的忙音。
“你好。”
耳边蓦然传来一道声音。
电话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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