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管彤是在七岁的时候知道林琳对海鲜过敏。
那天, 两个小朋友一起玩了一下午，到晚饭时间了也不肯分开，管彤妈妈便留林琳在管家吃饭。
蛤蜊炖鸡是管妈妈的拿手菜。
管彤还记得，林琳脸上手上起了很多红包，一开始像是被蚊子叮了, 后来越来越大片。还有她急促的喘息声, 就像离开水濒死的鱼。
她吓坏了。呼吸困难的林琳还转过头冲她艰难地笑了笑, 告诉她不要害怕。
记忆中, 那也是管彤唯一一次见到林奶奶失态。救护车把林琳拉走的时候, 林奶奶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那次也是一个像现在一样寒冷的冬季，救护车尖锐的警笛声在小城寂静的夜色中传的很远很远。
小小的管彤站在庞然的救护车前，手脚和脸都冻木了，牙齿咯咯地响, 分不清是真的冷, 还是害怕。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朦胧的认识。
第二天见到醒过来的林琳, 这点朦胧的认识便顷刻间消失了，直到下一次它以更加深刻的方式出现。
林琳醒来以后, 管彤告诉她, 林奶奶其实很爱她，因为她当时特别着急。
但林琳只是说：“她告诉我，她也对海鲜过敏。”
林琳说了好几个“她”，管彤没听明白, 便问：“谁？”
林琳低头轻声说：“我妈妈。”
其实管彤还是没明白，但她知道，林琳没有妈妈。
那时候管彤看着林琳的样子心里觉得特别难过，林琳没哭，她却哭得特别伤心，就像要把林琳的份也要一起哭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学着平时妈妈哄她的样子轻轻摸着林琳的头发说：“你别难过，我把我的妈妈分给你。”
林琳闻言抬起头，笑话她：“笨蛋，妈妈怎么分？”
林琳还说了什么？
对，她还说：“我也不需要妈妈！”
七岁的管彤知道七岁的林琳在撒谎，但她没有拆穿这个倔强的谎言。
……
.
管彤深陷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行走或是停下，周围的黑暗没有任何不同。
她并不害怕，也不惊慌，甚至平静的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停留在这样的黑暗之中。
她从来不害怕黑暗，相反，黑暗让她觉得安全，因为它可以隐藏起所有可耻的妄想和期盼。
直到耳朵边响起一个人隐隐约约的声音，她不想理，可是声音始终锲而不舍的在四周回荡，她只好顺着声音走去。
黑暗转淡，如大雾退散，里面现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管彤毫无办法的看着那个人慢慢走近，心里有隐约的猜测，却抗拒接受。
可是那个人到底走到近前，像是在照镜子，管彤看到面前现出另一个自己，另一个管彤。
那个顶着她的脸的人开口说话。
她说：“醒过来……醒过来，林琳……”
有时候，你以为牢固不可破的世界，也许会因为一个梦魇就会轰然塌陷。身处其中的人像被束住手脚的猎物，垂死挣扎，却又无处可逃。
她不惧怕黑暗，可是她惧怕现实。
现实，就是一场永不止歇的暴雨，她从无片瓦遮身，只能任其鞭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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