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太阳落下去之后，夜晚的风开始显露出寒冷的气息。好在，他们折返的这条狭窄的石板路，不那么长了。
管彤很快看到外婆家门前那棵橘树。
黑紫色的夜幕，静静的悬着一线下弦月，淡淡的莹白月色，苍翠的叶片暗影勾勒出树的轮廓。
每一条路都有尽头。管彤突然想起一句电影独白，“……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摩托车了，也很久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我知道不久我就会下车。可是，这一分钟，我觉得好暖。”
王家卫的《堕落天使》。交错混乱的色彩，迷离的光影，李嘉欣和金城武年轻漂亮的脸孔在夜色中疾驰而过。
管彤想，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走这么多路了，这条路也不是很远，他们很快就会互道再见。这最后的一分钟，她没有感觉到暖，只感觉到空气中的潮湿。
王家卫的《2046》说，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
这位擅长文艺电影的导演和编剧在管彤的课堂内容中出现的次数太多了，致使她记住如此多破碎沉郁的台词。
但是管彤不自觉的相信这些话。
因为她的记忆仿佛就是潮湿的。每当她想起林琳，她能够感觉到从胸腔渗透到皮肤上的潮湿——或者相反的路径，从皮肤，渗透进心脏。
储锐总会让她想到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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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因为管彤的腿伤大动干戈，每天管彤都能喝到浓香的大骨汤，虽然她告诉外婆自己并没有伤到骨头。但也有因祸得福的收获，外婆因此不再催她出门了。
剧组已经离开，村子又恢复到原本的隐世而居般的平静。
管彤还记得，储锐和耿耿送她回来的那晚，外婆拉着储锐的手夸奖他长得好看，问他的姓名和年龄。
管彤并不去帮忙解围，她站在一旁，就像学校校庆时那样，扶着身侧的墙壁稳稳站着，观望。
储锐抬头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她。她接住他的目光，静静回视。
第二天，外婆又提到储锐：“长得那么好看，又有礼貌，对老人家还那么耐心，真是让人喜欢。”
管彤正在看书，听到外婆的话，她从书本中抬起头，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手指上。
是啊，长得那么好看，好看到她十四岁的时候想要嫁给他。
当外婆第二次再提起，管彤笑着问：“那我让他给您当孙女婿好不好？”
外婆却又反悔了：“我们彤彤这么好，让我怎么舍得？”
管彤伸出胳膊，亲昵的圈住外婆的脖子，在老人家耳边说：“外婆不用舍不得，我会永远陪着外婆。”又笑着说，“然后找一个您满意的孙女婿，一起陪着你好不好？”
林琳说的很对，她已经什么都有了。十五岁之前是，十五岁之后仍然如此。她没有什么不满足。
她只是有些难过。她这点难过应该被允许和原谅，因为她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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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在除夕的前一天回来，然后大家一起热闹的贴对联，妈妈和外婆准备丰盛的年夜饭，管彤负责陪爸爸下棋。
管彤和林琳的围棋都是爸爸教的，以前林琳来管彤家里时，也总会陪爸爸一起下棋，或者她们两个人沆瀣一气的一起对战爸爸一个人。
有时候管彤会奇怪，林琳那样桀骜的性格，却可以两三个小时专注的坐在棋盘前。
后来管彤见到林琳画画以后就明白了。
林琳从五岁开始跟林奶奶学国画，可是林琳有一次对她说，她一点都不喜欢画画。虽然管彤知道，她画得很好。林琳说她只是不想让林奶奶失望。
噼啪炸响的鞭炮如同闷雷，管彤坐在外婆身边，电视屏幕上是不停跳跃的喜庆红色。外婆将她揽在怀里，像她小时候那样左右晃动，嘴里不停呢喃：“……来，外婆抱着……外婆抱着我们彤彤……”
管彤想起林琳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看着林琳的眼睛。有一刻管彤知道，林琳想说的是，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不敢让林奶奶失望。甚至她不敢让任何人失望。rebecca21
虽然这些话，林琳从来没有真的说出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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